Koby の小說

原來監獄長這樣子
對我來說
不是在由外到內的森嚴戒備引發我的害怕
而是那種失去自由所帶來的單調沈重氣氛才真是要命
想想過去幾年時間的漂泊流浪
要是換成自己待在牢裡六年時間、不知道是否會想要自殺來解脫這種
想到這、腦袋自動搖晃了好幾下、要把這想法甩開
專心注意的依照指示向前走、來到犯人會面室
隔著厚重玻璃、我坐下來、深呼吸幾口、告訴自己別緊張、當然、我還是很緊張
畢竟這是我和妻子六年多來第一次見面
妻子、應該叫前妻才對
前妻、這個名叫奈奈的女人不知何時就不把我當作丈夫了、先在外面找了一個情人、再唆使他來殺了我
我還叫她妻子幹嘛啊、我是她的仇人吧
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啊？
離婚不行嗎？一定要幹掉我才甘心
我做人到底有多差勁啊、居然讓枕邊人這樣恨我、恨到願意以身試法
今天就是來找答案的
不過、我也不抱太大的期待
就像我趟在病床上時、來醫院做筆錄的刑警跟我說的、
他說『你老婆真是笨蛋、
基本上、我們警察只要看到夫妻其中一人死亡、根本不用考慮、
第一個就先懷疑配偶、這已經是警察鐵則了！
悲哀的是這社會的風氣就是這麼噁心、實際上的確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配偶幹的！
老公殺掉老婆比起老婆幹掉男人的比例大約是三比一
但是最近幾年女人殺老公的案例不斷快速增加中
所以啊、即使你被幹掉了、即使沒有目擊證人、即使我們沒有這麼多證據
你老婆基本上也跑不了、因為她笨到替你加保保險
真是笨！笨到我完全不想問她殺夫的動機、我只有嘲笑她
我問她說「你知不知道、即使警察查不出什麼殺夫證據、
但是只要保險公司覺得案件有疑點就會拒賠
然後你還得等到官司結束才有可能拿到賠償、那過程可能會拖到三年五年之久、
而、光是妳在案發前一個月加保這舉動、就可以成為保險公司拒絕賠償的藉口了」
結論就是你老婆真是笨、笨到連確定你死了都沒有確定就先跑了、你活著就是她愚蠢的最佳證明』
當時躺在床上的我聽了刑警先生的評論完全沒有反應
因為傷口的疼痛和心灰意冷的情緒讓我一句話都不想說
其實不是不想說話而已、而是什麼都不想、整整三個月時間、我就像行屍走肉一般、什麼都不想、、、
說沒想、其實是有想、、、、、我一直想我幹嘛不死一死算了
唉～
總之就是一整個悲哀、我最最悲哀的人生！
先是做我自己不想要做的化學工廠研發工程師
然後再做我不想要做的數學老師
接著我硬逼我前妻去墮胎、墮掉我不想要的小孩
然後呢、報應到了、
不想要我這丈夫的妻子給我了一個血腥的報復
悲哀到最後變得有點嘲諷
我的妻子、、我是說我的前妻很快就被逮補、然後入獄
那個動手殺我的情夫落網之後、搶著當污點證人、供稱一切都是奈奈的指使、計劃
在認罪協定和那個男人的律師斡旋之下、情夫先生只判了八年、聽說已經出獄了
我的前妻被被重判了十二年徒刑、
如果在獄中一切表現良好的話、她應該再坐兩年牢就可以申請假釋了
而、我一個原本就不是什麼前程似景的年輕老師
在女子私立高中教數學混飯吃的工作當然很快就不保了
即使我其實是個受害者、但是與論壓力和校長私心作祟之下還是讓我在學校混不下去
這樣也好、其實後來我是這麼想的
因為我本來對於教學就沒什麼興趣
學生也不喜歡我
這從她們給我取的綽號就知道了、這群女孩私底下叫我「機器人」
意思就是死板板的、日復一日重複動作的活死人
也許是這種個性太過陰沈吧、我的前妻才會想殺了我算了、反正活著也沒屁用
我在受傷過後在病床上有想過、說真的我也沒太怪奈奈
她和我結婚、長時間生活、大概也遭受我太多傷害了吧
傷害當然不是說我有毆打虐待她、
而是受到冰冷、無人性的相處讓她產生無盡恨意吧
總之、現在我們要見面了、相隔六年終於要再對看了
玻璃對面的那個令人害怕的灰色小門打開了
奈奈走了進來、我站了起來
她還是一樣的瘦弱的感覺、皮膚更白了、然後臉色、、、、
算了、有什麼好說的、待在監牢六年的女人難道會有好臉色？
只是她一臉的迷惑地看著我
我按下我的電子錶開始數秒、三十四秒、終於她認出來是我了
她先做出驚訝表情又轉為憤恨不屑
看來、她對我的恨意依然不減
是說、我倒覺得那種厭惡一半是裝的、要是真的打從心裡發出來的怨恨
那認出我來的時間不會那麼久的
雖然我的確變了好多
從頭髮開始說明、以前我永遠都是上班族那種不長不短中規中矩的髮型
現在的我長髮後梳、綁成馬尾長度約在大椎穴的位置

（大椎穴、這是我最近學到的、一個中醫生教我的）
然後我戴了厚厚的眼鏡、以前只帶隱形眼鏡的習慣早已改掉
這六年間我胖了十一公斤、以前那個略帶病態的瘦子早就不見了、
和以前比、差最多的地方則是膚色
以前是白到幾乎可以算是白種人的顏色、現在很常被人問說是不是沖繩來的或是住在海邊嗎
從頭到腳全部都是日曬充足的黝黑膚色
我對前妻露出靦腆的微笑
主動解釋『這幾年、我居無定所、四處為家、沒有固定工作、到處幫人家打零工維生、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頭髮則是這樣就不用花剪頭髮的錢、就留得這麼長了』
說著還把雙手舉起來、讓她看看我漆黑骯髒的工人手掌
那是長時間接觸引擎機械才會擁有的一雙油手、那種永遠洗不乾淨的油膩已經深深烙印在我手上
我注意看前妻的表情、我見到她露出一種滿足的微笑、
只是當她看到我看到她表情時、她立刻板起臉、裝出一副撲克臉、用冷漠的聲音說『找我什麼事？』
我心裡嘆一口氣、知道今天多半會是 事與願違了
但是還是振作起來、用很誠懇的語調跟她說
『媽媽、我是說你媽媽過世了、你知道吧？』
當然她知道、我是確定過才來的
她沒說話、用點點頭來等我說出來意
我繼續我誠懇的請求
『是這樣的、你媽媽過世之前、和我通過電話、她跟我說、她有留下一筆遺產
叫我先幫她保管、然後等到妳出獄、轉交給你
我想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是不是試著再一起過日子、我在你想要的地方找個住處等你出來
就這樣、、、、、』
我說不下去了、因為奈奈的眼神是那麼怨毒
我的天啊、剛剛進監獄的不適感現在已經變成一種恐怖電影呈現的驚悚感覺了
然後我就聽她用詛咒我下十八層地獄的冰冷聲音拒絕我的提案了
好吧、意料中的事
自討沒趣的我覺得有點尷尬
雖然知道問了也是廢話、但是還是問了
『對不起、我實在太白癡了、但是即使帶著這麼痛苦的傷疤』
說到這、我站起來、把腹部衣服拉開、露出她情夫的刀子刺進我身體裡所造成的刀疤
『雖然這麼多年、我還是想問、你到底恨我什麼啊？恨我為什麼不離婚算了、我是做了什麼讓你非置我於死不可』
奈奈先是用滿足愉悅的快樂看著那個傷疤
再用一種恨我入骨的嚴厲口吻
『跟你離婚、讓你快快樂樂的在那群小女生之中過活嗎？讓那群什麼都不懂的傻瓜女孩崇拜你、圍繞你
你殺掉我的孩子讓我失去那麼多、還想要我放你走、快樂的去過日子？你做夢』
喔、我懂了、嫉妒
原來是嫉妒這毒素
雖然她搞錯了、我當時真的沒和半個女學生間有任何不該有的情愫、但是我懂了、懂她為何恨我了、她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製造出一個自我毀滅的怪物來傷害自己、順便傷害我
不過我倒也沒什麼可以卸責的、害她變成這樣的、就是我
這些想法在我腦子裡轉了一圈、我很快做下決定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已經付出我的該付的代價了、喜歡不喜歡都是這樣了、
奈奈不肯原諒、我也只能接受了、不然怎麼辦？
六年囚禁時間都不能改變她心念、我現在說什麼也是廢話了
於是我站了起來
遲疑半秒、對她鞠躬致意、算是最後一次對她表達歉意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如果快步離開就好了
我千不該萬不該、雖然不應該但是我還是轉身偷看她一眼
就像希臘神話裡那個跑到地獄裡去救回自己老婆的琴手、在回到陽間之前卻違反約定回頭偷看、害他老婆又回不了人間了
我好像幹了一樣的蠢事
原本奈奈她很得意的露出復仇的笑容、對她來說、讓我生不如死也是一種滿足、幸災樂禍是她奢侈的享受
不過呢
很糟糕的、我不小心讓她看到我臉上忍不住的笑容
我趕緊轉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已經識破我的偽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