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完、你爸頭抬起來
『明天、我就會去自首、我會向警察誠實說出一切
告訴他們當年犯案的就是我』
說到這、你爸就站起來、我當然也跟著起身、兩人想要離開
這時、從頭到尾都沈默的公關經理說話了
『別傻了啦、杉村先生、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這時候去找警察、只是讓我的傷口更痛而已』
他說到傷口時、露出一股淡淡的自嘲微笑
指了頭部、又指著自己的心臟
『當年受傷的人不是只有你而已
我知道傷痛最重的是你、只是我也真的也不好過
最能理解你的痛苦的人搞不好是我呢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後來我學中文時學了這詩句、還特別去學毛筆字、把這兩句話寫了又寫、練了又練
就想要讓這滋味長長久久的留在我心裡
當年我以為是你女婿打我的、所以會覺得很不甘願
想要找到證據去舉報他
說報仇有點誇張、就是單純要出口氣
那天我在酒吧裡看到他囂張的表情、真是氣到、想說這世界怎麼沒報應沒因果
但是、現在我知道動手的是你、這樣我就釋懷了
這世界真的有報應、有因果的
你打我、是應該的、我欠打、當年我做錯事、你只是把動手的時間延後而已』
接下來、我們沈默、誰都沒有說半句話、就靜靜的坐著
最終
屋主說話了
他說「我想像這樣我們三人像這樣坐在一起是這輩子不會再發生的事情
不如把握機會來喝一杯吧」
他拿出紅酒、竟然是羅曼尼康蒂
我一看、好吧、那就來喝吧、雖然我不是愛貪小便宜的人、但是這酒錯過可惜
一人一杯
舉杯時、你爸還是說了句『不管什麼理由、那時我不該打人的、用這杯酒、我鄭重的向你道歉』
公關經理說『一笑泯恩仇、我上中文課學到的、你女婿會教你這句中文的意思、
現在則是一杯泯恩仇、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他這樣一說、我就把李白的月下獨酌背出來了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在飛機上、老公先用中文唸一遍、然後拿紙筆寫出來
最後用日文解釋給我聽
他說『當時也是這樣、我邊唸詩、邊用中文寫出來、
還好他們看了漢字大概就知道這意思
你爸說他大學時讀過這詩、所以不用翻譯也略懂
那經理邊喝酒邊搖頭晃腦的讚嘆
用中文把「對影成三人」這句唸了又念
然後我們三人相視一笑
沒說話、什麼都不用說了、乾杯吧
很快的、一瓶貴得要死的羅曼尼康蒂就喝光了
喝完了、你爸本來要走、但是公關經理不放人
他轉身拿了瓶二十一年的約翰走路出來
你爸拒絕、我也拒絕、我們兩個都是拼命戒酒才活過來的人
喝紅酒就是我們的極限了
但是公關經理爆發了
『你以為難過的就是你而已嗎？
你以為差點活不下去的人只有你嗎
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麼活的嗎
說句實話、當時我受傷住院的那段時間是我活的最清醒的一段日子了
我沒有酒不能睡的時間至少長達五年之久
要不是我的醫療保險連心理醫生都支付的話、光靠我的薪水去接受心理治療我就破產了
現在陪我喝、我管你有沒有在戒酒、陪我喝就對了』
真是他媽的一百個慘字寫在一起
不是我要說岳母大人的壞話
你媽一次就讓兩個男人痛不欲生啊
聽到人家說出這麼傷感的話、我們還能怎樣、當然就只有坐下來陪他喝了
喝著喝著、三個男人都說了些心裡話
說什麼你知道嗎？
不能跟你說、三個男人說好了、在那房間裡說的話就永遠留在那房間裡面
總之、是男人的純情、懺悔、得意、失望、痛苦、快樂、寂寞、、、、』
說了等於沒說、我老公真是廢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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