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求沖教授幫我聯絡、接著立刻訂下飛往台北的機票、放棄精神科門診、回家拿了護照就到成田機場
幾個小時後、就到了台灣
在飛機上我把一切能找到的有關台灣的資料看了一遍
讀過之後還是覺得這是極度陌生的地方
除了東北大地震時、對日本伸出援手、慷慨寄附兩百億之外、我幾乎不知道任何台灣的事情
而我現在來到台灣了、我一定是瘋了(對、醫生就是這麼說、我瘋了)
這樣突然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
下了飛機出了海關、第一百次看我手機的line
上面寫著「走出機場、走到隨便一個轉角處、站在那邊不要動、他會過去找你的、他叫做LEE
他有點怪怪的、不用他是好人、不用害怕」
我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我去過很多機場、讓很多人接機過、
但是從沒看過什麼叫做「走出機場找一個轉角處等待」
為什麼不是幾號出口、或是哪個汽車接送處?
走出機場在一個轉角處站定、五分鐘後我懂了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指定
這個LEE先生開了輛貨車、大貨車、載菜的大貨車、這輛車不能停在停車場、它甚至開不進去停車場
我逃離我的母親、逃離背叛我的男友和閨蜜、逃離我的國家、
遵照一個幾年前教導過我的教授的建議
來找一個開著大貨車、一輛載滿青菜的十噸大貨車的貨車司機
我告訴自已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是這個人的
他應該是由開著賓士轎車的司機載著、像是一個受人尊重的大學教授模樣的大人物
不可能是我面前的這個工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但是不可能的他已經停下車、對著我大叫我名字「Miss Momo、、、 momoko?」
我腦子閃過「不要承認、轉身立刻逃回日本」的念頭、
但是在禮貌的催促之下我還是點頭回答他「 I am Momoko」
這人並沒有下車的意思、身體一彎伸手推開副駕駛座的門、用手勢叫我上車
我抓著LV行李箱的把手、再度考慮了一次「立刻轉身快步逃回機場逃回日本」
但是我沒有採取這個步驟、我上車了
接下來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呆在那、因為我不知道這車到底該怎麼上
這個司機露出有點嘲弄的表情、看著我、伸手接過我的包包、然後比了一下、教我抓住門邊的把手再爬上車子
我坐定之後、就聞到車廂內穿著汗衫和短褲男人的汗臭味
他感覺到了我的不舒服、轉開了車窗
轉開、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車窗是用手轉啊轉、轉一個把手的東西、把車窗轉開的
他邊開車邊開窗、等到風吹了幾分鐘、車內臭味散去一點、他就再轉啊轉的把車窗關上
直到這時他才自我介紹、用英文說『Hi、 I am LEE』聲音很疲憊、無精打采
我回說『How do you do 、I am Momoko』
他毫無反應、既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說任何歡迎的話、我看他這樣也不敢多說
過沒一分鐘、打了幾個哈欠之後、他拿出手機、點音樂來聽
然後、我就超後悔、我剛剛為什麼不逃回機場、逃回日本去
他的音樂一開始是星際大戰
我不是星戰迷、對這音樂也是欣賞而已不是特別熱愛、所以也沒什麼反應、
我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太陽慢慢西沈
路上車子很多、所以車子停停走走的
突然覺得車子搖晃得很厲害、我轉回頭來
看到這個人隨著音樂、比出各種姿勢、光劍揮舞、手掌伸出假裝用原力在推動外面車子移動、我看傻了
然後音樂一換、變成印第安那瓊斯主題曲
他就開始騎馬、差不多要站在座位上了、假裝馬兒忽前忽後的跑著
等到我決定不要理他、轉過頭看窗外風景、音樂又換成了天鵝湖
我很想問、這到底是哪種選曲、哪種品味的時候
他用英文對我說「幫我扶著方向盤」
我以為他要幹嘛、傻傻地伸出手握住方向盤、
而他下一個動作竟然是完全不在乎車子依然在慢慢行進中
雙手舉起來開始跳芭雷舞、至少是像是芭蕾舞的樣子
看到這、我再也忍不住了、用日文罵道『你是白痴嗎』
他看起來聽不懂我的日語髒話、繼續跳他的芭蕾舞、如果那也能算芭蕾的話
我忍不住又罵了
『沖教授你是跟我什麼仇、叫我來這裡找這白痴、這樣會對我病情會比較好嗎?』
突然他沒跳了、因為前面車速加快、他抓回方向盤、貨車加速前進
我自顧自地用日文繼續講下去
『我到底是怎樣啊、竟然這麼衝動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找這人、還以為真的會對我有幫助、
我是病得太嚴重所以變笨了嗎?』
做夢也沒想到剛還在邊開車邊跳芭雷的這個人突然開口了、用帶了點大阪腔的日文說
『你有可能是因為太笨所以才會病的這麼嚴重的』
我大吃一驚、叫道『你會講日文?』
『廢話、我是沖教授的學生、不會講日文、要怎麼聽課』
『我以為你們是用英文溝通、那你剛剛怎麼不用日文跟我說話』
『這樣才能聽到別人的真心話啊、我什麼時候說我不懂了、都是你自己想的』
我羞得滿臉通紅『是你裝作不會的、我才上當的』
接著音樂變成 love me tender、他就假裝拿著麥克風學貓王唱歌
再來又換成了舞曲、他就開始挑舞、
跳啊跳、上半身扭來扭去、轉身看到我坐的好好的、就很兇的問我「你怎麼不跳」
我不想理他、他就一直亂我、一直盧一直叫我跳
「 come on everybody 、let’s dance 」就是要我跳舞
我應付的亂比了幾下、就不理他了、他很不滿、一直吵一直盧我、然後把音樂開更大、
我被煩得受不了、不得已、隨著他跳了一首、那也算是跳吧
就身體擺動、手舉起來揮啊揮的
他看我跳了、就放過我不再煩我
音樂接著又變成莫札特
他就邊開車邊假裝在演奏
但是姿勢通通都是錯的
等到他在學馬友友的大提琴的巴哈時、
我實在受不了了那好像在中風似的動作、叫他不要亂比、然後比正確的姿勢給他看
他一看、很興奮的問我、你會大提琴啊、其他呢?
我會大提琴、小提琴、主修是鋼琴
他很高興「好、那太好了」
「好什麼?」
他沒回答我、把車一停、說到了
到哪裡了?
我們停在一個大馬路的路口、他下車、叫我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