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by の小說

知道我爸在哪家療養院之後
過了一個禮拜、我有了兩天假、在放假前一晚我還稍微掙扎了一下、一直想到底我該不該去看他？
猶豫到第二天早上、我像是機器人似的什麼也沒想就跑到台北
找到醫院、進去看他
我不是說過他有十二個老婆、四個小孩、
另外、我沒說的、他的乾兒子乾女兒數以百計、手下沒有五十也應該有三十多
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就一個孤獨老人、躺在那裡懨懨一息
我坐下來看著他、很多事情都沒想過的、
原來他這麼老了、原來他這麼瘦弱、原來他那種盛氣凌人的威風也會消失啊
最重要的、原來我是這樣一個男人的兒子
看了幾個小時、他醒來、我們對望、
哈哈、蘇軾的詞、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我沒有淚水、但是老人有
他看著他的小兒子我、哭啊哭的
終於、他終於有力氣說話了、問說『你媽死了？』
我不知道他是記憶力有損、或是搞不清楚他現在處於現實還是在夢裡、問了句早就知道的事
但我也沒有反駁或是罵他、點點頭、說『車禍、死得很快、沒有什麼痛苦』
他居然笑了、很苦澀的笑『那比我好多了』
我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天、才想到問他要不要喝什麼吃什麼？
他說要吃皮蛋瘦肉粥
我就到附近市場去找、然後加買一杯蘋果汁、回到床邊餵他吃喝
他看我手臂結實身強壯、問我在幹嘛
我說在當兵
然後把你教育我的事說給他聽、還說你答應我退伍以後要雇用我在你工廠做事
他聽了很高興、說叫我好好做人
我聽了忍不住笑、笑他說當婊子的叫人要堅持拿到貞節牌坊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吐他、呆了一下之後笑了出來
我們父子就這樣聊天、大多時候是我說他聽、他根本沒辦法清楚說話、說了我也聽不太懂
但是就這樣到了會客時機結束、護士來趕人我才離開
第二天、我又去看他
說到沒話說、就靜靜的坐在那邊看他睡覺
這樣連續三個假日我都去看他
我發現一件事、就是沒有半個人、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去探望他
一次都沒有
他也發現我發現了、他只是淡淡的說『你指望一個大毒梟的晚年會有什麼好下場嗎？』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的悲哀
這天我們幾乎什麼話都沒說了、那天要走之前、他突然把脖子上的平安符扯了下來交給我
我伸手接過、他笑容讓我感覺很淒慘
『拿走、好好拿著、、、、、只是說你拿了是好是壞真的很難說、嘿嘿、你自己保重』
然後臉色一變、很兇狠地跟我說『不要再來了、讓我罪惡的一生淒慘的結束、我不會肖想我會好死、你呢？你還有機會的』
我聽不太懂他說什麼、但是說完他就閉上眼睛不再看我、我到了門口回頭、看到他在哭
下一次假日已經是三禮拜後的事了、我到了療養院、護士就跟我說他死了
我問那後事呢
護士不知道、去問別人、一個管理職的過來跟我說、老先生都先做好安排了、死了就立即火化沒有儀式
然後吩咐說骨灰丟到海裡去、不用麻煩了
我真的很蠢、也沒問哪個海邊、就走出去搭捷運坐到淡水
在海邊坐到天黑
看海看啊看、聽海都不知道唱多少遍了
最後也沒有例外、當然就是哭了出來
哭著哭著、就摸到在掛在我脖子上的平安符
我把它拿出來看
覺得有點凹凸不平的、就翻開來看、發現裡面一張字條
上面全是數字、大概是這樣、900-10099-35
猜到是什麼嗎？
你怎麼可能這樣就猜到
我有時真的很討厭你
你讓我覺得我自己好笨
最近剛去辦過郵局信箱？幹嘛？怕自己紅杏出牆的證據被晴姐看到？
我想了兩個多禮拜才猜到這是什麼？又花了一天時間才找到那個郵局
信箱密碼是我媽生日
哈哈、我從不覺得我爸有那麼喜歡我媽
大概是距離製造美感
最早失去的最遺憾
所以用她生日當密碼
打開信箱就一封信
信裡只有一張報紙包著一支鑰匙
報紙上的記事有一則是兇殺案
沒有明說地址只說在永和巷弄裡
我這白痴過了很久才想到去看信封上的住址、我爸故意漏寫永和市、但是後面寫的巷弄就是他指引的那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