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嘆了一口氣
把一杯Vodka拿起來、有點假假的在燈光下欣賞
『羅倫斯卜洛克推理小說裡面有個罪犯叫做屠夫米基
他跟偵探男主角常常在酒吧裡聊通宵
有一次他說到喝酒喝到一個境界、
你會在寂靜中突然領悟到些什麼、好像是一種純粹的感覺
但是那種境界、常常就這麼一觸即逝
那種幾乎要讓你升天、或使讓你心碎的感覺
你們有過那種感覺嗎
我有類似的感覺哦
我不是說過我從二十歲就都是一個人了
一個人吃、一個人住、一個人生活
一個人在台灣山裡流浪
一個人爬山、一個人靜靜的散步
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了、就跟自己說話
或者跟鳥、跟樹、跟花、跟雲、跟能看見的一切說話』
阿信突然又停下來解釋
『但是當時的我沒受過教育、我不知道這些字眼這些字彙、
嘿、你們知道嗎、沒有字彙就真的沒有智慧
直到讓美家姐教育我、讓我真的學會讀書之後我才能夠運用這些字眼來形容我當時的情況』
阿信用一種很迷離的眼神、很沈醉的聲音說故事
『在展開流浪五六年左右
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我一個人走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在山裡漫步、完全沒有目標的鬼混
就很突然的、好像有人在我身體裡按觸到什麼開關似的、
我停下了我的腳步
當時的我、在白雲藍天之下、在幾乎不能算是道路的青草道路上
聽大灰鷲盤旋時一陣又一陣的呼叫聲中
我站在荒野裡、讓汗水靜靜地從臉龐滴下、柔柔的風淡淡地撫摸著我
綠綠的樹葉在眼前輕輕的搖啊搖、我盡可能不動、因為我怕我的移動
甚至我的呼吸我任何細微的動作會破壞了這一切的和諧舒暢
我、不知道何時、我好像靈魂脫離身體似的、從遠遠的地方看著我自己
像是在一幅畫裡一樣
我是個配角、周圍的自然花草樹木風雲日光才是主角
他們正訴說著一切、
我聽不懂他們說的但是就是完美的音符在流動
我知道我是個不小心誤闖進來的旁觀者
我就站著、
欣賞著、或者說用一種幾近是敬畏的心情感受著
直到陽光刺痛了我的後頸
我乾脆脫掉上衣、轉身讓日光灑在我身上
好像露出赤裸身體這麼蠢的行為會讓天地把我視為他們的一份子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是我的錯覺
也可能真的發生了
我感覺到了、、、、』
(經歷生死、改變人生觀的代表人物)
說到這裡停下來、看著手中的酒杯發呆
小瓶有點急躁
『如果你現在是在演戲、在糊弄我們、我真的會抓狂的、我聽得真的很認真、、、、、、你快說啦』
阿信聽到她的拜託只是笑、淺嚐那杯在手裡把玩很久的Vodka
連莎莎也受不了了『說啦、快啦』
阿信看著她只是笑、轉過去問小瓶
『問你一件事、她死而復生之後、你們重逢之後、
你是不是覺得她有什麼地方好像不一樣了
好像哪裡不同了、有這種感覺、但是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完全沒辦法詳細描述
不能清楚說是哪裡、但是就是覺得懷裡的這個人有一點點變化了
一開始以為是時間、是分離之後的錯覺
但是又覺得不是、
有時想起來覺得怪怪的有點介意、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怎麼了』
小瓶駭然表情表示他全說中
莎莎也不說話、嚴肅到有點嚇人的盯著他看
阿信笑笑
『經歷了人生死關卡來回的人怎麼會和之前一樣呢
那個「不一樣」就是莎莎她曾經體會過死亡的滋味啊
這經驗讓她再也不會一樣了
你該常常去燒香拜佛感謝神明讓她經歷過後沒有變壞而是變得更美更動人啊
有些人在死生之中徘徊之後是更墮落更挫折更一心一意奔向毀滅啊』
莎莎突然手一痛、原來小瓶伸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讓她有點痛
莎莎也用力回握她
阿信眼神變得有點呆的望著酒吧內的一整排酒瓶
『我當時好像、似乎、可能剛好就站在一個生命的出入口之類的位置
不是莎莎經歷到的那麼激烈
而是一種、、、
不是我要賣關子、但是那真的是一種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的、
似有若以的夢幻
你們看過村上春樹吧、好幾篇小說裡面都有那種幻境般的描述
好像是是世外桃源、又像魔幻境界
那種不像人間又確定不是天堂不是地獄的情境
我幾乎可以確定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幾乎、幾乎可以確定、但是不是百分百、因為後來我並沒有勇氣走進去
然而那個經驗所帶來的不是遇到仙人的狂喜、或是進入禪境的超越
就純粹是個人感官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應
那不是喜怒哀樂任何一種情緒
就是一種很純粹的、的、的、的、的不出來的 feeling
現在回想會認為我當時應該就地不動、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奇遇啊之類的
什麼仙女以身相許、讓我嘗試從未有過的性高潮啊什麼之類的
但是相反的、我當時的反應卻是拔腿就跑
那是突然間產生的一個反應
上一秒鐘我還在享受那情境、下一秒鐘我突然就跑開了
有夠怪異的、完全不知所以的、反正我就是跑了
突然間、我就開始騰雲駕霧似的飛快地跑
山裡的景色在我眼中不斷的移動、我就一直往山下跑
有點像是阿甘正中傳電影裡面說的、就是跑吧
不管去哪裡都好、就是跑就對了、有路也好、沒路也無所謂
跑、好像就是答案了
只是人家阿甘跑步、有千百個追隨者跟在後面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啟示、神諭
當時我也有點錯覺、我好像剛剛得到什麼神力
有什麼俠客灌輸了一甲子的功力給我之類的、好像有輕功似的跑得超快超順的
結果呢事實就是、我在幻想、我只是個凡人而且是會摔倒的凡人
而且超慘的、我摔斷了腿
我本來以為我死定了、一定會餓死成一堆白骨都沒人發現
結果居然有登山客發現我、呼叫救援隊把我救到醫院去、我從此就下山找工作去了
因為我這個膽小鬼再也不敢一個人在山裡了
那種好像踏入另一個世界的經歷一次就夠了、至少我當時是那麼想的
我後來慢慢才發現、
我似乎、好像、可能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就你們兩人互相感覺到的那樣
本來我以為是骨折不能動、在床上躺太久之後的錯覺
但是後來漸漸的我知道、真的是我體內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對人事物的感觸都不再是以前那個白癡的感覺了
接著遇到瑪莎、遇到美家姐的我、終於成長、終於蛻變
那個不一樣是往好的方向在走、所以對於那一天那一段奇遇記就格外的讓我記憶深刻
那可以說算是一個起點
有時夜深人靜就會拿出來回味、但是不知道那到底有什麼意義
或許也不需要什麼意義、反正就發生了
直到後來救了莎莎的那一天
在海裡、我拼命要把她拉回岸上、
但是海洋的力量哪裏是人可以相抗衡的
我一度以為連我自己都要賠下去了
我真的打算放棄了、扯住你頭髮的手已經沒力氣了
然後、就突然的、一切都靜下來了、那股把我們往下拉的力量消失了
我在山裡感受到的那個感覺又出現了
好像靈魂脫離我身體了、我又是在遠處觀看海裡的一切景象
看著你和我、
一個想死一個求生的我們
我們在、、、有個英文字可以解釋的清楚
twilight zone
中文怎麼翻譯? 就一個渾沌不明的生死交界處
我的視角是從遠處看著海水裡的我正對著你大吼、
不要死不准死不要在這個時候死
不是這時候那該是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
但是之後就很扯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就浮上去了
我一手抱住你一手向上划啊划、就划上去了
然後我腦袋記得的下個場景就是我們在沙灘上了』
莎莎覺得喉嚨好乾、自己的杯子不知何時就沒酒了、她隨手抓起一杯就乾下去、也不管是阿信喝剩的殘酒
小瓶從後抱住她、淚流滿面的她替說不話來的莎莎問
『這段故事跟你和安安有什麼關係』
阿信看到她的臉
『哇靠、你有必要這樣激動嗎?』
『你管我、你繼續說啦』
『你問說有什麼關係?其實也沒關係啊、就想到說出來
我結婚、生小孩之後
晚上哄小咪睡覺、在她床邊、在昏暗燈光之下、看著女兒
那種情境不用說你也知道、
就是幸福到、溫馨到讓人聯想到聖誕節的那種味道
就在那種氣氛下、不知道怎地我有時會想到這段經歷、
我會想、如果當時我停下來走進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境遇去的話
我會是另一種人生嗎?
如果有另一種人生、會是什麼?
一切只有想像沒有答案、只是偶爾會想到
直到今天、你們打電話來之前、我在車上心煩意亂、
可能就是一種逃避的心態、突然想到說我會不會第三次再遇到那個境界、有的話這次我可能就走進去了
很奇怪啊、以前孑然一身的時候、選擇不要進去、選擇活在這世間
但是現在居然會想要選擇一個人走開
只是我知道、那道門已經不會為我而開了
現在有責任、有負擔、有家人、有牽絆了、身上已經沒有那種條件了
所以說、等一下要怎麼辦?
就喝個半醉、然後回去抱抱安安、
如果她還肯給我抱的、我就抱著她說對不起、髒話不是給她的、是給這個他媽的爛城市的、請原諒我、我們來做愛吧
如果她不肯原諒、就說對不起、我去睡汽車旅館、我們冷靜下來再說
如果要離婚的話就把酒吧民宿拱手讓出來
答案都很簡單、過程可能會有點複雜
但是重點是、我想我不怕一個人過生活、雖然我不太想一個人過生活了
只是我覺得我擅長的還是轉身跑走、
跑吧、就單純的跑吧、跑步本身就是答案
你覺得這句送去Nike會不會入選、
還是本來就有這句了、難怪我覺得點熟悉
好了、酒喝到這裡了、散會
我很好、我沒事、我很堅強
讓我冷靜下來就都沒事了
走吧、我回家、你們回家、感謝大家』